舒夜的树洞

一个垃圾。

思旧赋--故人(嵇康)


时隔多年,再回河内山阳,那间屋宅已经颓败了,黄芦苦竹丛生。我却遇见一位故人。他着一袭五品青袍,却不见了青衫磊落。

片刻惊诧后,他向我作揖,道“山大人。” 我也还礼“向大人。”神色皆有些狼狈与悲戚。那些年我们放浪形骸,舒啸长林,何曾生疏至此?

时过境迁,离开竹林,或者说离开有他的竹林后,我俩皆成为这世间最俗不可耐的庸人!

午夜梦回,想起那些采薇山阿,酣酒锻铁的日子,我每每落得宿酒未醒愁已醒,孤灯至天明。

“叔夜.......”

当初,荐他做官之时,我已料到他会拒绝我,拒绝沦陷在这黑暗的泥淖。但我没料到他会那般激愤,激愤到用一篇《绝交书》与我绝交!

哎...这般又哪是与我绝交,分明是要与这浊世决绝!“七不堪”、“二不可甚”,字字挖苦讽刺,辛辣无情。不愧是嵇叔夜啊……

这个世道,是遵从内心的孤、傲、痴、狂,还是碌碌平庸的生存下去?于我,于阮嗣宗,于向子期,于这天下文人都是艰难困苦的抉择,如履薄冰的惶恐。而他却冷眼睥睨,挥笔龙飞凤舞间便是“非汤武而薄周孔”“越名教而任自然”......何等狂狷洒脱!

我曾说他“岩岩如孤松独立;其醉也,巍峨若玉山之将崩。”但有谁不知,醉与不醉,他都是那未经雕琢却清冷无比的璞玉。

宁为玉碎,也不为瓦全。

可在这稀里糊涂得一塌糊涂的世界,却如何也学不会难得糊涂,怎能不落得一地玉碎呀,叔夜?

一颗孤傲与愤怒的心洋洋洒洒写就两封惊世骇俗的绝交书,再添得钟会一句谗言,便骇得司马昭下令:判处嵇康、吕安死刑,立即执行。

行刑那天,正值八月,白露已过,头顶的太阳仍却暴烈地炙烤着大地。他回头环视日影,薄削的唇角扯出淡淡的温度,向邢台下的哥哥索来他的琴,泰然自得地奏起“广陵散”。神色自若有如他曾写的“目送归鸿,手挥五弦。俯仰自得,游心太玄。”......

后来我想, 那年...应是大凶之年。否则我怎么会看见洛阳城外的竹林大片大片地开花了...

再后来,我已记不起洛阳东市刑场前三千太学泪如雨下的画面,只是脑海里偶尔会激荡起一些残缺的旋律,在午夜梦回时揩去满脸浑浊的老泪,叹一句“广陵散就此绝矣!”

这些年,来来回回,浮浮沉沉,我终是位至三公。但那又如何,仍是无为的在黑夜与白昼之间伴着更漏,目送故人远去,年华老去...

瞧,我的手已是鸡皮鹤骨,那个人却龙章凤姿依旧。

叔夜啊…延祖也长成风神俊秀的青年了,我已荐他入朝为官。他的容貌七分似初入洛阳时的你。只是细看,眉宇间多了两份温润,少了三分清寂和孤狂。却不是你,不及你。世人夸他鹤立鸡群,王戎道:“那是你没见过他父亲罢了。”

那日,在曾经与你、仲悌...荒诞畅怀的嵇宅,我与子期抱着酒坛痛饮,聊了很多故人旧事,锻铁、种菜、长啸、抚琴、饮酒.....真真放浪形骸。

彼时,望着满目荒凉的旧宅。我才明白,两个自己的斗争,无论谁输谁赢,死亡的都是自己。只是你以一曲《广陵散》带着灵魂的超然和通脱而去。而我、子期、嗣宗...这天下俗子却陷在痛苦的泥沼,无法自拔。纵使位至三公,不过一天更甚一天地走向死亡......

(这篇是6年前,我2012年高中时写的一篇作文,以山涛口吻怀念嵇康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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